扭蛋故事十八號：光的孩子
我出生不久後，從醫院抱回家裡，父母說當時房子內到處都是明亮的光，還不會說話的我，很好照顧，不哭不鬧，簡直不像個嬰兒，常常一覺到天亮，逢人就笑，誰抱都好，不容易生病，情緒很穩定，張大眼睛安靜地觀察周遭，成長過程裡，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守護者存在，遇到任何情況很快就能迎刃而解，沒有惹過什麼麻煩，不用操心也不需擔憂，卻也容易忘記我的存在。這讓我能夠常常獨處，遠離人群，開始減少與人對話的時候，萬事萬物都會開始跟我交流，別人眼中的孤獨根本不存在，這世界所有的生靈都與我在一起，我最好的朋友是路鏡、路燈、電線桿和房子，它們會跟我講一些說很多有趣的事情，像是蚯蚓搬家了、欒樹開花了、燕子的遷徙路線、誰的玩具走失了，這些都是人們不太關注，不會出現在電視新聞，卻真實發生在周圍的事情，萬物真的皆有靈。有時我也會被找去幫忙，像是小麻雀第一次起飛，降落後，卻掉落在馬路另一頭，一群成年麻雀在樹上著急要命，怕牠不會飛回來，怕來往的車輛沒注意壓到牠，剛好在附近的我被找來幫忙，先用手帕把小麻雀抱起來，免得牠亂飛去別處，再等紅燈後過馬路，把牠帶回去，麻雀們都興奮叫不停，我覺得自己像英雄那樣，把小麻雀平安帶回來了。還有一次某間土地公廟裡，香客打開了點香爐，卻忘記關掉爐火，拜完離開後，沒有人在場，爐子卻開著大火，我突然感覺想去那裏，徒步走到廟時，剛好可以關掉爐火，土地公為了表達感謝，特意發生一些好事作為報酬，像是做好場夢、撿到錢之類的，讓我樂於做這種帶來和諧平安的事。
當我有任何需要時，它們也會相助，記得有次炎熱夏天的小學下課，回家途中，經過雪花冰的店家門口，好想吃上一碗綿密涼爽酸甜的草莓雪花冰，但身上沒有錢可以買，走一段路，聽見它們的聲音，就跟著指引，剛好遇到外地工作休假回來的小姑姑，說是好久不見，問我要吃什麼東西，她要請客，就帶我去那家冰店，奇蹟似地坐在店內吃著喜歡的冰消暑，對那些指引聲音的充滿無限感激，我知道它們的存在真的是很棒的事情，可以避開一些麻煩，又能和平地生活在這世界裡面。成年後，仍然經常看見一些孩子對著樹木或是空氣裡的什麼打招呼，就知道他們跟我小時候一樣，知曉萬物並能夠與那些看不見的什麼交流互動著，彼此安慰，彼此幫助，我們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存在著，周圍的物品，它們都想跟我們說些什麼。
我不只能夠跟物品對話，也能看見一些身上發光有翅膀的存有，長大一點看過書籍介紹之後，才知道祂們是天使，有次上課實在太累，又坐在最前面一排，禁不住睡意來襲，打起瞌睡，夢見天使們出現在教室跟老師打招呼，說要借我出去一下，去哪忘記了，卻記得整堂課結束後，醒來完全沒有被罵也沒被發現，超神奇的！我常常問祂們為什麼我要來這裡，和大多數的人都不太一樣的我，雖然鮮少受到任何欺侮或是排擠，卻老是有格格不入的感覺，祂們說我是來地球幫忙的，只要待著就好，會盡力讓我過得好一些，輕鬆愉快ㄧ點。
高中時期，對學校制度很不適應，根本不想上學也不想讀書，常感覺到痛苦不已，祂們幫忙讓我假裝生病，明明沒有事，卻忽然體檢出什麼問題，可以破例在家自習，重大考試才需要出席，祂們還會洩露考題的答案，讓我不至於成績太差，讓父母和老師允許我可以不常去學校上課。日常的白天我會去附近小姑姑家待著，她後來結婚，沒有小孩也不用工作，老公又長年出差在外，一個人很無聊，父母請她幫忙照顧我，所有親戚裡面我最喜歡她，她跟小孩說話不會有長輩的架子，反而像朋友那樣聊天自在，跟我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孩不同，她很早就去城市工作，見多識廣，善於社交，諳知人性及世俗的道理，崇尚自由的姑姑不管教我，也不會要我讀書，她覺得考試有過就好，還說什麼自由才是愛，最好的照顧方式就是給我自由，常買一堆零食飲料，借很多漫畫和奇幻小說，我們兩個女生常常一起虛度很多美好的時光，很多無法跟別人說的事，我都能跟她說，她一點也不覺得古怪，反而認為跟我在一起，是重回到學生時光，還告訴我更多奇幻有趣的故事，對當時的我來說，無疑是交到了一個真正人類的朋友。
就這樣，別的高中生都在教室裡度過青春期，我可以跟姑姑一起冒險玩樂，她一有閒錢就會帶我出去旅行，騙父母說是要帶我去看病，但她認為真正治病的良方是好好生活、好好玩、好好享受，喜歡看日劇和日本漫畫的我們都渴望去一趟日本旅行，她認為不能太短，否則無法真正認識一個國家，在地生活才可以看到真實的文化樣貌，於是開始籌劃要跟我住日本一個月，她有朋友在日本經營民宿，住宿不是問題，本可以一邊打工一邊換宿，但因為我未成年比較麻煩，又怕被我父母知道而作罷，我們就做手工藝品，像是手鍊、串珠吊飾、捕夢網之類的東西，跑去大學附近擺攤籌旅費，後來實在沒有進展，我便央求祂們幫忙。隔天小姑姑異常興奮說要去買彩券，還說只要有信心就能成真，要我挑一組號碼，她去購買，我跟著祂們的指引劃好號碼單，確定中獎的時候，她比我還要訝異和高興，結果獎金相當充足，還不用打工，為了報答我，說要帶我去高級溫泉旅館住宿一次。當我們真的實現夢想去日本旅行，永遠都記得下飛機後，住宿的第一個晚上，我們彼此擁抱著開心到哭了起來，這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議！
旅程開始之後，我們都覺得出發前的想像是最美好的，因為文化差異加上有點水土不服，皮膚太過乾燥起疹發癢，花粉太多過敏不停打噴嚏，都市步調太快緊張不已，索性直接提早離開又貴又小的都市飯店，到鄉下地方租大一點房子居住，適應ㄧ陣子後，才真正開始好好生活，旅行就是這樣吧！脫離了習慣的地方，很多無法意料的事，總在意外當中度過，最後完成一份神奇的回憶。最難忘的是我們跑去一個靠海的地方幾天，當地居民說可以去外海看鯨魚，沒有什麼觀光客，只有我們兩個外國人，黃昏搭乘一艘小漁船出發，鯨魚雖然離我們很遠，但仍可以清楚看到鯨魚的身影，興奮之餘，發現漁船引擎沒有發動，原來故障了，在這樣異國的大海上漂流著，只能等待其他漁船發現，手機也沒有任何訊號，船長似乎見怪不怪，但我們無法冷靜，湧出各種恐懼的想像，海面卻異常平靜無波，沒有風也沒有雲，夜空相當美麗，從未在海上看星星月亮的我，開始感到新奇，極端害怕死亡過後，反而出現解脫的快感，本來煎熬的等待，變成欣賞夜空的時光，月亮和星星跟陸地看到的不同，簡直像幻影那樣奇幻無比，望著漆黑的大海，感覺到岸上的人生其實才是一場夢，如同泡泡般隨時會結束消失，不管願不願意，都可能失去一切，霎那間念頭停止了，掉入寂靜之中，被不可思議的安詳包圍，居然希望永遠待在這裡，過不久被其他船隻發現營救，前後也才漂流一小時而已，卻成為這趟旅程中最美好的部分。
回國不久，開始準備升大學的事情，順利面試錄取大學，學風寬鬆自由，祂們就不需要在體檢報告上動手腳，表面上來看我變成奇蹟似好轉，本來對小姑姑行事作風頗有微詞的父母，變得相當感激和尊敬她，逢年過節都會送禮過去，這讓我意識到父母的愛，原來自己是如此被珍惜和在乎的人。開始大學生活後，和姑姑就鮮少有時間往來，後來她懷孕就跟丈夫一起旅居國外，但每年生日她都會寄卡片和禮物給我，我也常常寫電子郵件告訴她近況，彼此回憶起曾經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，都認為是生命裡面很美好的部分。
大學畢業後，一陣子沒有上班，父母介紹的那些工作我壓根就不想去，他們也無可奈何，我決定的事情是無法被人改變的，每天只是在不同的鄉間走路，跟植物、動物、物品講話，不擅長跟人社交。某天散步時，意外遇見一棟房子，非常喜歡，就常常出現在附近，我能想像自己在裡面生活，回家後跟父母說我想要買房子，他們說叫我別癡心妄想，要努力工作賺錢存錢，辦理貸款申請，才有機會買到房子，他們說的都太麻煩，而且還要等好久才會實現，我就只是喜歡那房子而已，我仍然常常去看它。有天發現房子的門口貼著徵人啟事的字條，居住的是一對外國夫婦，需要類似管家之類的人打理房子，我也在面試期間前往應徵，很多面試的人都會說他們國家的語言，並且相當親切善於表達，只有我懂一點英文，連他們國家在哪都記不得，也沒有相關工作經驗，有一個翻譯的人員在中間協調溝通，我完全如實回答任何問題，不說任何誇耀的言詞，最後居然是我應徵上這份工作，真是奇妙。
一星期工作五天，假日休息，我有自己的小房子在旁邊，裡面什麼生活必備的都有，有小廚房、浴室、房間，只有我能進出，每週一上班前需要把證件跟印章壓在大房子裏面，週五晚上領回去，大概是怕我偷竊或是犯罪之類的新作法，反正我什麼也沒有想，只是單純喜歡房子，工作比想像中簡單，只要檢查家居清潔人員的項目有沒有確實做到，然後把採買清單上的東西買齊，放在特定的地方，還有檢查庭園整理廠商有沒有完成工作，每天都是相同的作業，面對的也都是本地人，那對外國夫妻白天也很少在家，晚上他們在大房子活動時，我就待在小房子裡面休息，不會干擾他們，每逢過節像聖誕或者新年來臨時，我都會收到禮物，我也搞不清楚他們做什麼工作從哪裡來，只是單純地待在這裡，喜歡跟這房子在一起的生活，好像把自己放在了正確的地方，一切安然和諧地進展著、運作著。
三年後的某天那對老夫妻消失了，據說返回他們國家，沒有辦法再回來，突然出現他們委託的律師告知我，他們將房子土地所有權轉移給我，並且完全合法，還多了一筆餘額，原來他們把無法帶回自己國家的資金都放在我的薪資戶頭裡，也不知道這些錢從哪裡來的，但律師說法律上完全合法，可以放心使用，就這樣我變成了有錢人，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實在太荒涼，把家人都接來住，父母得知此消息，都覺得我真的是個古怪的孩子，世間的制約與運作方式都不在我身上，我總是個例外，既沒中頭獎也沒貸款也沒努力工作，完全不在常規之內，還能發生這等好事。後來他們不再說那些複雜的理論，反正不適用在我身上。
別人眼中我似乎就是被神眷顧，有著幸運與奇蹟降臨的人，不曉得如何解釋這些奇妙的人生際遇，每次被人問起，我能想到的回答大概是：我被神愛著，而我剛好知道這件事情！別人都一頭霧水，但我寫信跟姑姑說這件事，她也認為神真的只是單純地愛著人們，神會處罰人、會有審判、有報應下地獄的概念是人創造出來的，就像大人會騙小孩警察來了，希望小孩乖乖聽話那樣，這些是為了某種目的營造出來的說法，如果憑著自己的內心去認識神，只會看見愛的存在！知道自己被神愛著，就不會產生恐懼，自然能把自己放在對的地方，好事就會發生。
每當大腦浮出懷疑念頭的時候，我都願意相信神，相信愛，處在與神和諧關係之中，在平靜安詳下感受生命給予的喜悅，不需要戲劇性的追尋，也能體驗神聖的美好，因為我知道神在這裡，在萬事萬物之間，有雙無形的手支持我、引領我，神存在著，祂是無條件的愛，不管我是誰，做過什麼，說了什麼，我都被愛著，我從不懷疑祂愛的能力，不論我在哪，我都被愛著，我出生，我死亡，祂的愛都與我同在，愛從不曾離開，因為愛是所有的一切。每當外面下起毛毛雨的時候，我就會在夜晚跑去路燈底下，抬頭往上看飛舞的小雨滴緩緩落下，看著它們一個個被光照得發亮，當我如此專注進入安靜無聲的狀態時，神就會出現。
祂會說：「我愛你，你知道嗎？」
我回答：「我知道，我也愛你。」
然後就會聽見祂說：「真好！」
